D.H.劳伦斯笔下异化的女性形象研究

(整期优先)网络出版时间:2021-0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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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H.劳伦斯笔下异化的女性形象研究

张玮璐 方海霞 周文倩

安徽理工大学外国语学院 安徽 淮南 232001



摘要: 大卫·赫伯特·劳伦斯一生创作颇丰。女性形象是其作品中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这些角色都是劳伦斯内心想法的真实映射,借用这些角色表达了作者对工业社会异化人的本质,扭曲和摧残男女关系的不满。其写作目的并不是为了宣扬男权社会或是女权社会,而是希望人类能够和他人、自然以及社会建立一个和谐平衡的关系并回归“自然人”的本性。

关键词:D.H.劳伦斯; 女性形象;异化; 自然人

一、异化的女性形象

劳伦斯对女性的想象有几种固定模式:第一种是被头脑和清规戒律掌控的女性,她们试图从精神上控制占有男人。典型人物是《儿子与情人》中保罗的初恋女友米丽安和《恋爱中的女人》中伯金的情人赫麦妮。米丽安是农家女,赫麦妮是贵族,尽管身份地位悬殊,但在劳伦斯的描述里,她们都属于过度压抑自身情感的文明人,宗教提倡的自我奉献和冰冷的知识僵化了她们的头脑。米丽安认为像泥腿子一样的父亲和兄弟是那样庸俗不堪,她拼命从虔诚信教的母亲那里汲取生活的勇气,不愿意与家里的男性为伍。当她认识了“会画画、会说法语、懂代数、真有些像瓦尔特·司考特笔下的男主角”[ 1]的保罗时,虽然渴望他的注意,却不肯同他亲近,唯恐被他轻视了,她憎恶她这像养猪姑娘似的的处境。她想要受到尊重。她要学习;心想,保罗说过他能看《高龙巴》和《斗室之旅》等名著,如果她也能看,世人就会对她另眼相看,尊重也为之加深。她无法靠财富与地位成为公主。所以米丽安急切于获得学识,以此自豪。因为她与众不同,务不可与庸碌之辈为伍。唯有学识能使她获得梦寐以求的盛名”。但她最终还是没能得到保罗的心,而已拥有财富与地位的赫麦妮仍想用出众的学识是自己看起来高人一等,与那些只知道感情用事,沉溺于情爱的扭捏作做的普通女性区别开来,所以“常常是绞尽脑汁冥思苦索才能渐渐地获得干瘪的知识。”[ 2]劳伦斯对于这类被虚假的崇高蒙蔽双眼的女性是持反对态度的,她们都无法留住自己心爱的人,反而将他们越推越远。劳伦斯想要借助这两个人物的不幸结局表达对头脑的厌恶,用了一个花的比喻形象地说明了头脑对人天性的泯灭,“如果我懂得了这花儿是怎么回事,只剩下了那么点知识?难道我们不是为了这点僵死的知识而失去了生命。”[ 2]在劳伦斯的描述中,赫麦妮和米丽安都是作为知识和头脑的受害者出现的反面例子,纯粹精神的关系是不能牢固的。

第二种女性类型则是完全的肉欲堆砌,咪咪(《恋爱中的女人》人物)和克莱拉(《儿子与情人》人物)正好是严禁古板的对立面,她们沉湎于肉体的欢乐,并且不以为耻,放纵大胆地追求自己的欢乐。咪咪是辗转于伦敦浪荡艺术家间的妓女,漂亮风骚,不在乎道德伦理,可以在怀着孕的时候做杰拉德的情人,她毫不留恋杰拉德的离去,也不在乎他有没有给钱,因为她深知自己对付不了他这个意志刚强的人,但“她想办法得到了他的地址,这样她在失意时就可求助于他。”[ 2] 这是那些放荡的“半条汉子”做不到的。而克莱拉是工厂里的已婚女工,因为不满丈夫而离家出走,在工厂做工时认识保罗,并发生了肉体关系。因为“固恋”着母亲,他将女人都视作母亲般神圣的存在,他“情愿忍受独身生活的痛苦,也绝不愿害别人受苦”。保罗意识到自己的性缺陷,与“精神恋爱”的米丽安分手,想要通过与“肉欲型”的克莱拉同居的方式来治疗自己的清教主义者倾向。她让保罗体会到纯粹的肉欲带来的快感,自己也寻求到在丈夫那里体会不到的欢乐。但是比之咪咪,她的离经叛道要轻得多,在丈夫病重时,她选择回到他身边,与保罗分手,做一个好妻子。劳伦斯承认这类狐狸似的开放女人的魅力,也坦言仅仅建立在肉体上的关系是不会持久的,书中劳伦斯借杰拉德之口,表达了对咪咪之流不屑的态度。“可跟她呆上一周就够了。这种女人身上有股味儿,最终让你感到说不出来的恶心,尽管你最初喜欢这股味儿。”[ 2] 好比当下的快速消费潮流,获得短暂快感后便厌弃了,再不用第二次。

劳伦斯追求的是第三种灵与肉的结合,即互相独立平衡的星际关系,男女间的终身结合是大自然赋予的义务,不是要男女双方放弃自我,而是既相互关联又保持平等的关系。所以他创造了厄休拉和戈珍这一对姐妹(《恋爱中的女人》人物),给予她们同时建立肉体与精神关系的能力。但是他同时也恐惧女性的占有欲,他说“女人就如同马:两种对立的意志在她身上起作用。一种意志驱使她彻底地服从,另一种意志让她挣脱羁绊,将骑马人投入地狱。”[ 2] 这里的骑马人指的就是男性。在厄休拉身上,第一种意志占了上风,她要叫伯金全心全意的爱她,但是在伯金不愿意接受她男女双方互相奉献、互相束缚的爱情后,她屈服了,她愿意跟随伯金去尝试他理想的自由的信任的两性关系。而戈珍则相反,第二种意志在她身上作用,使得她和杰拉德的斗争越发激烈,她不是不渴望与人建立婚姻关系,但她自由的本性使她永远不能满足于平淡的家庭生活。戈珍是个画家,有耽于浪漫的天性,她气恼杰拉德刚强的性格,不能理解艺术家的情感需求,最后被一个矮个子雕塑家迷惑,他用细腻和随机应变激起戈珍对纯粹感官的热情与向往,将自己与戈珍划在艺术家的范畴,把杰拉德排除在外。最终使得戈珍与杰拉德不欢而散,并在精神上杀死了他,使他因为精神恍惚死在滑雪途中。劳伦斯对于戈珍这类女性是持反对态度的,他借厄休拉之口驳斥这些分开艺术世界和现实世界的人,“你不承认你是个多么平庸、僵死、狭隘的人,所以你就声称‘这是艺术世界’。可是艺术世界只是真实世界的真相,就是这样。可你走得太远了,认识不到这一点。”[ 2]因此,戈珍与杰拉德的爱情以一方身死的悲剧收场,而厄休拉因为愿意做伯金的拯救者,致力于将他从对杰拉德同性关系的迷恋中解脱,并且同意尝试互相独立的爱情后,和伯金获得了相对的和谐,得以延续理想的星际关系。

二、女性形象异化的原因

2.1 劳伦斯不幸的家庭经历

劳伦斯在描写笔下的女性角色时,是依照自己同女性相处的经验写成。通过这些角色的性格和结局,可以窥见劳伦斯对于不同类型女性的态度。因此,在劳伦斯的主观想象下描绘的女性角色难免会与实际形象有所差异。研究其笔下众多的女性角色,不难发现其中有固定的人物性格模式。因母亲对其少时强烈的占有控制欲,劳伦斯对女性一直持有又爱又敬又惧的态度。保罗和伯金就像是劳伦斯投射在作品中的影子,他们都有着过于纤弱的灵魂,敏感的内心与羸弱的体质。他们的内心都是极不成熟的,无法拥有正常的性伦理价值观。通过《儿子与情人》这本劳伦斯的半自传体小说,我们可以看到他对母亲浓烈的爱。保罗的母亲瓦尔特和劳伦斯现实中的母亲一样,中产阶级的知识分子母亲嫁给了社会地位地下的矿工父亲,短暂的性爱冲动过后,是无休无止的争吵,失望和厌弃。婚姻不幸使得她将全部的爱倾注于自己的儿子身上,她全身心得为孩子付出,孩子也必须将完整的自己回馈给她。他明确的指出恋母情结对他人生悲剧影响的必然性,“旧的儿子—情人是俄狄浦斯。而新的儿子与情人却成千上万。如果一个儿子—情人有了妻子,她就不是他的妻子,她只是他的床笫。他的生命也会碎成两半,他的妻子因为失望而渴望生儿子,从而她也就有了自己的情人。”他为自己这种畸形的迷恋感到痛苦羞愧,厌恶排斥母亲对他精神和肉体的控制,但他同时又无可救药的迷恋母亲。一方面他想要摆脱这种性变态的扭曲关系,一方面又沉溺于此无法自拔。因此,他在作品中时常表现出对于女性矛盾的心态,尊敬热爱她们的同时惧怕她们的力量。因为自己身体孱弱,劳伦斯对高大强壮的男性身体抱有强烈的好感,他本人也在作品中展现出了同性恋情节。在创作《恋爱中的女人》时,劳伦斯曾与一位名叫威廉.亨利.赫金的农夫有过一段性爱关系,最后由于妻子的原因放弃了这段关系。他把自己对同性关系的理解借伯金之口严明,女性对男性的偏执的控制占有使得男性必须要从男性那寻求新的感情支柱,但他又将同性恋视作现代工业文明对两性关系关系摧残的产物,由于缺乏和谐的两性关系,所以需要寻求同性关系以达平衡,应该有一种实力来破坏这种被扭曲关系,以恢复人与人和人与自然和谐的关系。

2.2 社会思潮的影响

劳伦斯不可避免的受到社会主流两性价值观的影响,在一定程度上承袭了封建的等级观念。尽管他渴望打破传统偏见和束缚,但是仍然摆脱不了长期男权社会下形成的固定思维,劳伦斯希望女性获得自由,但是是有限的,特定的自由。劳伦斯承认并敬佩女性的能力的同时也畏惧女性在两性关系中的掌控力,他希望女性能够限制自己的欲望,一定程度上让步服从于男性,这样才能达到两性和谐的“星际关系”。劳伦斯在其著作《恋爱中的女人》是这样形容这种关系的,“单独的两颗星星之间既相互关联又互相保持平衡、平等”,但是这种平衡平等是有先决条件的,亚当在不可摧毁的天堂里供养着夏娃。他独自拥有她,让她像星星驻足在自己的轨道里一样”。[ 2] 如同是恒星与行星一般,需要一个围绕的中心。所以劳伦斯的小说是暗含矛盾的,劳伦斯追求的是改良两性关系,而不是彻底的两性平等。

劳伦斯作品中体现的女性教育观与卢梭相似,都认为女性需要接受特殊的教育,发展女性温柔贤淑的天性,使其成为更好的妻子和母亲。“她有一些无一定目的的爱好, 有一些缺乏技巧的才艺,有一定的判断能力,但她的知识还不够多。 她心中没有什么学问,但是她受过研究学问的训练,好比一块经过仔细耕耘的土地,只要你播下种子,就一定有收成的。”即女子所学皆为男子所用,拥有知识,培养气质,其目的是为了与丈夫能有共同话题。劳伦斯讨厌女性过于追求知识而忽视家庭的行为,他认为过多的知识攫取了女性的自然天性,使其变得麻木不仁,尖酸刻薄,清高自傲。所以教育是必不可少的,但不可太多太深,否则会培养女性的野心。

劳伦斯作品中回归自然人状态的诉求映射了卢梭的哲学观点。在他们看来,自然人是人类最好的生存概念,自然人完全依照自己的本能而活,不压抑自己的欲望,怀抱着纯洁善良的内心,保持独立、自由和平等的关系。没有阶级差异,不会追求虚无缥缈金钱和地位。劳伦斯在《恋爱中的女人》借伯金之口阐明他对现代文明社会的厌弃,“我们的观念之一就是自欺欺人。我们理想中的世界是完美的,廉洁、正直、充实。于是我们不惜把地球搞得很肮脏,生活成了一种劳动污染,就像昆虫在污浊泥水中穿行一样。这样,你的矿工家的客厅里才能有钢琴,你现代化的住宅里才会有男仆和汽车。”[ 2] 现代人接受工业文明的枷锁而不自知,打着文明人的旗号接受资本的掠夺,忍受环境的污染。卢梭在《爱弥儿》中阐述了对男女性别异同的看法,在生理方面,卢梭认为人类除了自然赋予的性别上的不同,再没有其他高低贵贱之分。

三、结语

劳伦斯在进行角色创造的时候,其目的不是为了展现真正贴合现实的女性,而是为了表达作者对于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自然之间关系的看法。近代以来有些女权主义者批判劳伦斯是在为男权主义呐喊,如西蒙娜·波伏娃在其著作《第二性》批判的阳具崇拜思想,认为“劳伦斯对于男性的高贵深信不疑”。凯特·米利特评价劳伦斯是有天赋的性政治家,将文学作品作为武器,歪曲女性形象,潜移默化的传达“阴茎意识”。她在《性政治》中提出,劳伦斯“变相地把男性的优越感表现为一种通行国际的、尽可能制度化的宗教”。

这种评判是有失公允的,劳伦斯的写作目的并不是为了宣扬男权社会或是女权社会,而是希望人类能够和他人、自然、社会建立一个和谐平衡的关系。他希望人们能够回归“自然人”的本性,不仅仅在两性关系上如此,更是在方方面面。劳伦斯借用这些角色来表达他自己对于工业社会异化人的本质,扭曲和摧残男女关系的不满。这些角色都是劳伦斯内心想法的真实映射,而非真实女性。他会创造他认为的不完美的女性人物,如赫麦妮、米丽安这样只追求精神方面契合的角色,和咪咪、克莱拉这种只追求肉体欢愉的角色,来表达他对于现存社会人类异化的思考与批判,他也会创造他认为的完美女性人物,如能够兼顾精神与肉体之爱的厄休拉,去表达他对于男女之间星际关系的希冀与渴望。劳伦斯终其一生都在寻求真正的和谐的两性关系,在一部部作品中不断发问与阐述,在迷惑中寻求答案。劳伦斯就如同他笔下的保罗和伯金一样,陷于与伦理不符的性关系中,在这种充斥着争吵咒骂的冷漠环境下成长,再加上他身体孱弱,自身又富有观察力,记忆力极佳,导致他在被偏执的母爱所困时更加敏感脆弱,痛苦地挣扎于这段畸形的情感中。他渴望有一个类似于戈珍的拯救者的角色,将他从痛苦挣扎的沼泽中拖出来,给予他继续向前的勇气。劳伦斯探求的是建立新型的人际心理关系,而非有意进行平权或者反平权运动。其笔下异化的偏执型女性角色正是困扰着他的两性关系谜题在作品中的折射,而他通过这些类型化人物表达了自己对于和谐人际关系的具体思考和期待。

参考文献

[1]D.H.劳伦斯. 儿子与情人[M].陈良廷, 刘文澜译. 北京: 人民文学出版社,2020.

[2]D.H.劳伦斯. 恋爱中的女人[M].黑马, 译. 南京: 译林出版社,2016.

[3]卢 梭. 爱弥儿[ M ] . 北京: 商务印书馆, 1991.

[4]凯特·米利特.性政治[M].宋文伟,译.南京: 江苏人民出版社,2000.

[5]西蒙娜·德·波伏娃.第二性[M].北京: 中国书籍出版社,1998.


项目来源: 安徽理工大学大学生创新创业训练计划项目(项目编号:S201910361223)


作者简介:

张玮璐(2000——),女,汉,安徽阜阳,安徽理工大学外国语学院,学士,研究方向:英语

方海霞(1979——),女,汉,安徽桐城,安徽理工大学外国语学院,硕士研究生,讲师,研究方向:英语语言文学

周文倩(1998——),女,汉,上海,安徽理工大学外国语学院,学士,研究方向: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