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的世界——从《白鹿原》疯傻人物看道德礼教

(整期优先)网络出版时间:2016-0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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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子的世界——从《白鹿原》疯傻人物看道德礼教

孙逸清

孙逸清浙江师范大学人文学院中本138班321004

摘要:在现实社会中,疯子、傻子通常被视为“异类”,受尽冷眼与嘲笑。然而在新时期小说史中,中国当代小说家们却常常在作品中塑造许多偏激乃至疯狂的人物典型。陈忠实在《白鹿原》一书中叙述了鹿白氏、鹿三、鹿子霖这三个各具特点的疯癫形象,这三个均是在由于各种社会与心理因素而导致了疯癫。

关键词:疯傻形象封建礼教道德束缚抗争

《哈姆雷特》中曾经出现过这么一句话:“疯狂的人往往能够说出理智清明的人所说不出来的话。”因此,在哲学家和文学家的眼中,疯子、傻子是一类特殊的、独具魅力的形象。在所谓正常人的眼中,他们的行为荒诞可笑。然而正是这些看似荒诞的行为,却恰恰能一针见血地反映出那个看似平静的社会背后隐藏的丑恶,展露出人性中不那么光鲜亮丽的一面。《白鹿原》中鹿冷氏、鹿三和鹿子霖这三个疯傻的形象,均是因本身受刺激而至疯狂,他们与封建传统礼教抗争,以病态的心理对现实社会进行理性分析与思索,以疯癫这种生命的极致表现反抗和冲决一切的力量,冲破既定的框架和僵化约束,探询着人性和反思自身。

一、鹿冷氏

鹿冷氏的疯癫,源于她那不幸的婚姻。在那个时代,婚姻大事仍然掌控在父母的手中。鹿冷氏的婚姻也是如此,只是被动地服从自己父亲的安排,并没有任何自主权。她的父亲冷先生,在白鹿原上一直是被尊敬的对象。为了白家和鹿家的良好关系的建立,也可谓是煞费苦心。之前一首诗缓解了两家的关系。然而后来想用自己的两个女儿来换取白鹿两家永久的和平。从冷先生的立场来说,这样的安排无可非议。有了姻亲关系之后,许多事情便有了顾忌。在中国古代,这样的方式也常见。两国关系常常通过和亲的方式来巩固,这对于政治上来说是有利的。然而,对于被当成缓解矛盾的工具的女子的命运,却没有人再去关心。鹿冷氏的婚姻也是如此,于是,她便成了鹿兆鹏的妻子,而她的妹妹则成了白孝武的妻子。然而,妹妹比她幸运,白孝武一直是一个恪守传统的人,于是对于这种安排则坦然接受。鹿兆鹏则以强烈的抗拒心态去面对这场婚姻。

鹿兆鹏是一个反封建反正统的形象,他需要的不是一个传统的中规中矩的女人,从之后鹿兆鹏和白灵之间的感情就能看出,他需要的是一个一腔热血、敢于反抗传统的女子。自然,他不会接受包办婚姻下的妻子。在父亲的威逼下,无奈地完了婚之后便一走了之,对于鹿冷氏并没有丝毫的感情和眷恋。而那个年代的女子,大多为封建礼教所束缚。丈夫的绝情,鹿冷氏只能默默忍受,甚至不能表现在面上。然而对于一个年轻的女人来说,生理需求无法抑制。骨子里的封建传统思想又让她无法像田小娥那样冲破伦理道德的限制,只能痛苦地忍受生理心理的煎熬。“她原先看见觉得恶心,现在竟然嫉妒起那个婊子来了,她大概和黑娃在那孔破窑里夜夜都在发羊癫疯似的颤抖。”但是很快,她又“为刚才的邪念懊悔不迭,自己是什么人的媳妇而小娥又是什么样的烂女人,怎能眼红她!”在强烈的心理冲突下,“种种怪梦整的她心虚气弱,不敢扬起脸看任何成年男人的眼睛,而那些乱七八糟的梦境却越来越频繁地出现。”

多年来的忍耐和压抑终于在一次意外中爆发。鹿子霖在一天深夜喝醉回家,将儿媳错认成妻子,对儿媳有了不安分的举动。这对于长期满足不了生理需求的鹿冷氏来说,无疑是极大的刺激,但是处于传统观念的影响,她采取了报复行为。这就使一向好色的鹿子霖对这个媳妇失去了兴趣,恶语相向。鹿冷氏的精神终于崩溃。“她期望这种美丽的战栗永不消失直到死亡,却猛乍听见脑子里‘嘎嘣’一声,有如棉线绷断的响声,便一跃而起跑出厦屋,跑出街门,跑到村巷,直冲进阿公供职的白鹿保障所。”

鹿冷氏的疯癫是一个悲剧,一个关于伦理道德与生理需求的冲突而引发的悲剧。中国社会几千年来是男尊女卑的社会。尤其是明代对于“三从四德”的提倡之后,对于女子的道德伦理束缚越来越重。女子的贞节被看得尤其重要,各种贞节牌坊见证着一个个女子为了守节而崩溃的人生。时至今日,这样的思想依然在传统中国人心中根深蒂固。对于田小娥那样的女子,如今的读者看来,也是污秽不堪。对于鹿冷氏的悲剧,则只能表以同情,便再没有别的说辞。鹿冷氏疯了,这对于她未尝不是一种解脱,可以不受道德的约束,可以肆无忌惮地说出埋藏在内心多年的话。也许,只有疯了以后的她,才真正获得了内心的平静与幸福。

二、鹿三

鹿三是白鹿原上最好的长工,他的信念是“咱给人家干活,就是为了挣人家的粮食与棉花,人家给咱粮食和棉花就是为了给人家干活,这是天经地义的又是简单不过的事。”鹿三的疯癫在书里带有些神异的色彩,是被他杀死的田小娥附体而导致了疯癫。如此老实本分的一个长工,竟然会成为杀人凶手,事件本身就令人无法置信,甚至如果不是鹿三自己亲口说出,没有人会怀疑到他身上,在人意料之外。但从整个小说情节设置和鹿三的思想个性看,他杀死田小娥又是情理之中的。因为他是宗法礼教的信奉者,不仅自己努力践行,也不能容忍任何破坏者。田小娥在白鹿原上是一个被唾骂的存在。而她被唾骂的原因,则是她根本不顾封建道德的束缚,毅然跟着黑娃私奔,之后又和鹿子霖在一起,并且在鹿子霖的授意下,引诱白孝文,使他染上无法抹去的污点。杀死田小娥,在鹿三眼中是正义的行为。然而之后的鹿三也深受其苦。一方面,他的良知不断地拷问自己,沉浸在痛苦中无法自拔。另一方面,白嘉轩那句“三哥,你不该杀黑娃媳妇”,击倒了他内心的理性支撑。白嘉轩说“凡是怕人知道的就不该做,应该做的事就不怕人知道”“她害谁不害谁,得看谁本人咋样,打铁需得自身硬;凡是被她害了的都是自身不硬气的人”。白嘉轩这几句话击溃了鹿三的心理防线。他一直游离在正义是非对错之间。有后悔,却又相信自己是正义的。但是当他得知,这样的行为在他一向敬重的白嘉轩眼里是错误的选择之后,他如何能够承负如此的心理重负?于是他的崩溃就不可避免了。

从另一方面来看,鹿三的精神崩溃原因是由于“田小娥附身”引起的。暂且不论这是否有夸大化的色彩。作者这样的安排,是希望通过疯癫后的鹿三的口来为田小娥鸣不平。田小娥的魂灵附在鹿三身上之后,鹿三一改老成稳重的常态,用小娥的腔调向众人发表演说“我到白鹿村惹了谁?我没偷掏旁人一朵棉花,没偷扯旁人一把麦秸柴禾,我没骂过一个长辈人,也没搡戳过一个娃娃,白鹿村为啥容不得我住下?我不好,我不干净,说到底我是个婊子。可黑娃不嫌弃我,我跟黑娃过日月。村子里住不成,我跟黑娃搬到村外烂窑里住。族长不准俺进祠堂,俺也就不敢去了,咋么着还不容让俺呢?大呀,俺进你屋你不认,俺出你屋没拿一把米也没分一根蒿子棒棒儿,你咋么着还要拿梭镖刃子捅俺一刀?大呀,你好狠心……”这些话带着不平和愤恨,诉说着田小娥的冤屈,也是对封建礼教的痛斥。她的人生如何去过,跟他人并没有什么关系,没有影响到任何人的利益,却被看成是十恶不赦。“田小娥”又要求在她生前住的窑畔上“修庙塑身,对她的尸骨重新装殓入棺,而且要族长白嘉轩和鹿子霖抬棺坠灵,否则就将原上的生灵死光灭绝”。这样的威胁背后,折射出的是田小娥要为自己正名的坚定决心。即使是用逼迫的手段,她也一定要还自己一份尊严,这也是对于封建礼教极大的批判。然而,即使是如此强有力的反抗,依然失败了。白嘉轩没有给小娥修庙,反而“给她造塔,把她烧成灰压到塔底下,叫她永世不得见天日”。田小娥抗争的失败,也就注定了鹿三的死亡。他的心灵没有得到救赎,罪恶感没有办法得到缓解,迎接他的也只有是死亡。

三、鹿子霖

鹿子霖在白鹿原中就是一个恶魔一般的存在。对于白嘉轩深深的嫉妒和恶意,让人性、良知在他身上荡然无存。白嘉轩在评价鹿子霖时,说他是原上一个活得最滋润的人。“他当着田福贤的官,挣着田福贤的俸禄。可不替他操心。只顾自个认干娃结干亲哩。”鹿子霖一生风流,白鹿原上到处都有他的“干儿子”,说是干儿子,其实就是到处风流之后的产物。鹿子霖的性欲望之强令人咋舌,他利用手中权力实现其物欲和性欲,其行为已经违背了起码的社会伦理。当田小娥为了保护丈夫向他求情时,他正是利用手中的乡约特权为田小娥提供内部消息和物质上的好处以换取田小娥的肉体。

另外两个人物的疯癫都与他无法脱离关系。他对媳妇的轻薄和言语侮辱,使鹿冷氏精神崩溃而疯癫。他为了击垮白嘉轩,利用手中的权力逼迫田小娥,造成白孝文的堕落,引发了鹿三的怒气,最终导致了田小娥之死和鹿三的疯癫与死亡,这一系列人物的悲剧充分体现了鹿子霖身上的恶而导致的毁灭性后果。然而作恶过多终得自食其果。鹿子霖在目睹了岳维山、田福贤和鹿黑娃的死亡后,对于自己所作所为的恐惧终于到了顶点。他“感到不堪重负,双腿打软几次差点跌跪下去。突然脑子里嘣嘣一响,似乎肩上负压的重物被谁卸去,浑身轻若纸灰。”然后就大小便失禁,进入了疯癫状态。

鹿子霖疯癫了,也许只有在疯癫之后,他才能得到自己的救赎。当白嘉轩为自己骗取风水宝地的行为向他道歉时,鹿子霖却“把一颗鲜灵灵的羊奶奶递到他眼前:‘给你吃,给你吃,咱俩好!’。”疯疯癫癫的一句话,却让白嘉轩忍不住流下泪来。之后,他便慢慢地在癫狂中走向了死亡,可以说,他的死亡并不痛苦,他最终还是得到了内心的救赎。

作者如此安排鹿子霖的命运,也许对于这个人物也存有一丝同情与怜悯。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鹿子霖与白嘉轩的对立,正反映出了他是小说中第一个反叛者,第一个试图在祠堂之外实现自我的人,也是第一个力图摆脱“乡约”束缚的人。只是在选择抗争的方式时,在利益的驱使和社会环境的影响下,采用了过于阴险与毒辣的手段。他在看到白孝文作为县长主持处决岳维山“田福贤”黑娃时,发出那句“天爷爷,鹿家还是弄不过白家!”的慨叹,也是对于自己抗争失败之后的无奈叹息。

《白鹿原》是一本将人在历史生活中的偶然与必然的复杂微妙关系揭示到出神入化境界的书。它用了鹿冷氏、鹿三和鹿子霖三个截然不同的人物形象,表现出对封建礼教的控诉。鹿冷氏的疯癫是封建礼教对女子情感压抑而导致的悲剧,鹿三的疯癫是道德束缚与人性之善的冲突而导致的悲剧,而鹿子霖的疯癫则是对于利益贪念将人性荼毒、失去人性之善的现象的悲鸣。《白鹿原》中这三个疯癫形象的描写,折射出人性的缺失,更是对于那个时代的社会深刻的思索与悲鸣。

参考文献

[1]陈忠实《白鹿原》[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10。

[2]尹传芳从鹿三的精神崩溃看《白鹿原》对传统文化的态度[J].名作欣赏,2013,15:109-111。

[3]郭三德论《白鹿原》人物形象的恶魔性因素[J].重庆科技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0,04:87-89。

[4]尹传芳从鹿子霖的另一面看《白鹿原》对儒家文化的思考[J].芒种,2013,13:84-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