促进“人生艺术化”(2)

(整期优先)网络出版时间:2019-0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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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类是对生活技巧与社会关系的艺术化(性)追求。即把艺术化导衍为生存与生活的技巧,具体表现为生活方式、生存态度、人际关系等的处理艺术。如中国传统士大夫所推崇的“有道则现,无道则隐”的生存方式与态度,实际上就隐含着处理现实关系的某种圆滑技巧。按照中国传统文化的原则,本来应该是“学而优则仕”的。但在实际生活中,很多人是不能如愿的,这可能有多重原因。于是,士大夫就提出了这样一个可进可退的,在某种情况下是明智的在某种情况下显然是圆滑的生存哲学。林语堂以“中等阶级生活”为基础的“生活的艺术”,以及种种所谓公关的艺术,在一定意义上也可归于这个类别。这种艺术化化衍得当,确实有助于人际关系的润泽,但过分重视则可能流为精神的退化。
  这两种人生艺术化的理论倾向及其生活实践,严格说来是对生活中的局部艺术性要素的追求,而非人的整个生命境界与人格心灵的艺术化。
  第三类则体现了对人格与心灵境界的艺术化追求,是人生艺术化的最高境界,也是中国现代人生艺术化命题的基本取向。这个艺术化就是人类对自我精神与人格之美的追求。这个艺术化的本质实际上隐含着的是对于美和艺术精神的理解与把握的问题。在中国现代人生艺术化命题中,美与艺术的精神主要被阐释为以情感为根基、理想为品格的弘扬价值、追寻意义的诗性生命精神。这个精神包含了对真率、生动、热情、圆满、完整、和谐、秩序、创造、自由等品格的向往,要求超越粗鄙、麻木、虚伪的纯物质人生。
  前两种艺术化可以说是艺术因素对生活的渗透与泛化,而最后一种则是艺术精神对生命与人格的提升,它要求从根本上改造人格境界与生命境界。它所选择的武器就是美的艺术,它所追求的境界就是生命的审美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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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艺术化”命题的核心是要将人的人格与生命境界成就为艺术,即要使人的生命在美的自由升华中获得诗意提升与诗性实现。这种人生理想与精神旨趣在其孕生的历史语境中具有不容讳言的乌托邦色彩,因为在严峻的民族战争中,光靠“人生艺术化”是不可能力挽民族于危亡的。但是在今天的文化建设中,“人生艺术化”命题所深蕴的诗性光芒,却具有值得我们关注的重要意义。
  与艺术化相对的是科学化。艺术化代表了情感的、个性的、整一的、生动的、诗意的等创造模式。科学化代表了理性的、统一的、逻辑的、规整的、现实的等实践方式。在人类早期,我们并未严格区别艺术活动与科学活动的界限。理性的实用的活动中就蕴涵着艺术的审美的因素。随着生产实践的发展,文化的进步,艺术与科学逐渐区别开来。这种界限尤其在现代性进程中日趋严格。现代科学的迅猛发展及其伴生的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念的变革,也自然而然地促生了关于现代性问题的反思。
  穷究宇宙的奥秘,科学与美并非不可通约。穷极人生的究竟,伦理与美也非互不关联。完美的人的是真善美的统一,这一认识在康德、席勒的人本主义哲学与美学中已明确提出。康德认为以情为本质的审美判断力是沟通纯粹理性的知和实践理性的意的桥梁。席勒提出可以通过审美自由的中间状态,使人实现从感受的受动状态到思维和意志的能动状态的转变,成为感性冲动和理性冲动相协调的自由完整的人。“人生艺术化”理论正是顺着这一理路而来的。当然它所针对的不仅是西方美学所主要批判的人性分裂问题,更基础的还是在民族困境中的人性麻木、自私庸俗的无情俗情问题。而在对后者的探讨中,它也警觉到科技文明发展所可能带来的与西方社会相似的现代性问题。由此,“人生艺术化”命题也把人格建设、人性完善的历史实践问题和人生意义、价值信仰的形上问题一并提到了现代中国人的面前。
  强调真善美的统一及其在审美中的人性升华,是中国现代“人生艺术化”命题的基本理想。梁启超创造了以情感对理性和道德的涵摄与超越来追寻生命的意义和价值的趣味美本体,并由此出发建构了艺术化的理想生命境界。此后,朱光潜以情趣人生、丰子恺以真率人生、宗白华以自由人生的思想阐释与理论建构,各具特色地共同丰富了对真善美相统一的人格心灵与人生境界的想像。真善美最终都指向一个终极的意义。在这个意义上,宇宙真境、生命至境、艺术美境本无间隙。从梁启超到宗白华,“人生艺术化”追求的是感性与理性、情感与道德、个体与众生(宇宙)的统一与和谐。这种美的和谐的出发点与立足点是个体的人,其核心是以情感为枢纽的人性的完善和人格的圆成。但其终极目标是超越个体的,既指向现实的社会,也指向人类及其生存的整个世界。它的道路就是精神人格的艺术化,并最终将手段转化为目的,使整个生命获得美的升华。
  在资本利益、科技理性、大众文化的围合中,艺术超越与审美超越正重新成为人文知识分子所关注的人类追寻自由与解放的重要路径。在西方现代文化中,尼采较早提出了“世界的存在只有作为审美现象才是合理的”的审美主义原则。之后,海德格尔提出了人的诗意栖居的问题,福柯提出了生存美学的问题,由此进一步拓展了西方现代文化关于现代性问题的美学反思。中国现代“人生艺术化”的特殊性在于它是启蒙主义与审美主义的重奏,它在启蒙主义的意义上是反封建反蒙昧性的,在审美主义的意义上则是反实用理性的。它是关注现实的,它要求生命有艺术一样激扬的热情、舒展的感性与崇高的意向;它又是超越的,它企望生命如艺术一般不执著于现实功利,而去追寻自我的意义与精神的自由。但它在本质上仍然是一条从精神上寻求解放与自由的道路。其宏扬的是一种远功利而入世的审美人生精神,追寻的是一种审美的超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