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玉一尘轻，粒粟山丘重——《银河铁道之夜》的文本与图像分析

高萌萌

摘要：宫泽贤治的《银河铁道之夜》有不同版本几个故事和结局，增村博为此综合不同的文本绘制漫画《银河铁道之夜》，选取猫形人作为人物设定，突破了漫画的读者年龄限定，让其成为全年作品。本文着重梳理宫泽贤治的文本线索及其在增村博漫画中的图像提现，以探索漫画阅读的年龄分级问题。

关键词：宫泽贤治；银河铁道之夜；漫画；图像；文本

后浪出版集团的图画书品牌“后浪漫”近年翻译出版了系列经典漫画作品，在对图像小说（graphic novel）理解的基础之上，将经典的大师漫画（manga）当做一种独立的艺术与文学交互的媒介来编辑译介，有针对性地面向那些喜欢并擅长图像阅读的青年或成年读者出版。增村博改编绘制的宫泽贤治童话《银河铁道之夜》是其中相当完满的一本。读者们很了解《银河铁道之夜》的故事， “后浪漫”版本的漫画却做到了多年来在我国译介领域中一直没有做到的一件事：让读者明确地了解到，《银河铁道之夜》并不是一个单一结局的故事；并且将其从被限定的儿童文学或童话的范畴里提取出来，放入更宽泛的适读人群中去。

“永远未完成”的文本

这漫画很明确地区分了“最终稿”和“初期稿”两个故事，读者会发现，它们之间有相似的情节、不同的画面，两个故事有类似的桥段发展为完全不同的两个结局。涉及某部作品时，通常我们会默认该作品“只有一个文本”的前提下开展讨论宫泽贤治于1924年开始撰写《银河铁道之夜》，至1933年他因肺炎病逝之时，历时8年之久，仍未最终定稿。他去世后，1934年文圃堂出版《宫泽贤治全集》第三卷收录了这件作品，与之后的十字屋版、筑摩31年版、42年版这四篇文章，读起来有很大的差异，全集编辑们可能面临不一样的草稿，并根据自己的解释形成文本，最终导致故事出现了各种不一致的地方。

在此漫画在中国出版之前，《银河铁道之夜》的译本基本上都是在译介第4稿“最终形”的故事，而鲜有人知还有第3稿的另一个结局。增村博与天泽退二郎在这个原则之下校订故事的结构，成为这部漫画呈现着“初期形”和“最终形”两个故事的编订基础。同时细心的读者会发现，被人们偏见地认为是“小朋友娱乐读物”的漫画，竟然做到如此严格地忠实文学文本的对白、画外音和情节描写，而这种想要用漫画的形式去忠实表达文学作品的叙事，其局限性的枷锁也相当沉重，如何用漫画的语言尽可能去传达宫泽贤治的故事，如何做到既为文字创造出图像，又避免图像有过度解释文本的危险，则是画家编绘这个故事所面临的最大挑战。

从文本到图像

《银河铁道之夜》故事的动机来自于日语民间故事中、解读孩子神秘失踪一段时间进行奇幻之旅后、再重回现实世界的“神隐”故事。从主人公班焦尼于节庆夜晚的从现实进入虚幻开始，不同于民间神隐故事以亲历者的“讲述”为主要核心，主人公的所见所感，他本身的体验则跃升为故事的核心内容。主人公班焦尼、朋友柯贝内拉、以及其他出现的所有人物，在增村博的漫画中全部都由猫的形象来扮演，他们穿人的衣服、住在人建造的城镇、乘坐火车、使用人类的语言，这样的人物所处的世界、这个城镇首先与现实拉开了距离进入童话世界，而后“猫脸的”班焦尼登上银河列车则真正将人的眼睛从观察童话世界进一步直接冲进“异世界”的想象。

    用大量漫画语言的人物面部特写去描写这样一只像小孩儿一样的猫的形象：瞪着好奇的双眼，谨慎胆小地观察、单纯发自内心的开心或沮丧的表情、懵懂谨慎又跃跃欲试的情态；他们穿着昭和时代简单朴素的衣服，动态姿势天真可爱，像那个时代的孩子一样在艰难的条件下懂事地生活、积极地向往着幸福。这样的图像设计相当贴合原作文本所塑造的人物性格，甚至在背景中描绘出了原文里面没有写出来的、这个故事所产生的社会环境。

《银河铁道之夜》放在日本同时代文学中，相比于注重现象世界、崇尚现世精神的文化思潮来说，是一个独特的文本，如果把这个文本展开的图像思维方式与日本从60年代发展而来的漫画媒介独特的图文兼具的叙事语言发展线索相联系，会令人找到他们之间的一些奇妙的相似之处。《银河铁道之夜》的开放性文本其实为漫画的创作提供了一种“格式塔完形结构”，呼唤图像去主动介入这个故事的阐释循环并为其增添更多的想象力可能性。可以说，这样一个隐秘的、尽管用极其优美的语言讲述的、想象性的探索心灵奥秘的旅行，在这部漫画的平面世界里，获得了更鲜活的阐述。

播一颗种子

宫泽贤治的童话作品，从写作动机到完成状态，在他的时间线中并没有说要为儿童来写作的想法，而更像是贤治自己在一个浪漫的童话幻想中怀念亡妹、思考人生的自由之地。甚至可以说《银河铁道之夜》是一个并未成熟的、想要追寻某种不确定结论的思考，这篇故事甚至连成年人读者都需要一读再读，华丽丽的幻想世界背后关于“孤独”、“宇宙”、“生与死”、“终极幸福”等等的哲学思考宏大又无解、严肃又忧郁。明明主人公是一个小孩子，其主题又如此开放未知，它是否适用于儿童阅读呢？

    或许这部漫画《银河铁道之夜》可以给出答案。极其贴合原著的图画创造出吸引力和亲和力，可以更直观地让小读者探求这个虚拟世界的神奇之处，这种奇妙的幻想世界是小读者真正的朋友；而那些连成年人也很难完满解答的迷惑和思考，会变成阅读的碎片沉淀在心灵中。儿童和青少年的阅读往往是新奇地去攫取各种吸引自己的东西而并非全面吸收读物所传达的一切，这种有着片段记忆和碎片特征的阅读方式，会在懵懂中积淀模糊的潜意识记忆，在未来的阅读和思考中再次与类似问题相遇时，呼唤出记忆碎片再次重组。这部漫画的图像作为邀请读者进入故事进行第一种阐释的提示，可以引导小读者去亲近这个开放着解读方向的故事，在日后漫长人生路上，以不断发展的、阐释的循环中去思考和参悟，得出不同的结论并不断验证它，这样去与一个神秘的、天真的、美好的、可以共情的故事相伴一生。

作者简介：高萌萌，女，博士，1982年4月2日，职务：图书馆馆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