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神关系视域下的希伯来神话文本解读

(整期优先)网络出版时间:2023-0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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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神关系视域下的希伯来神话文本解读

鲍雅莉

新疆社会科学院宗教研究院  新疆乌鲁木齐  830000

【摘要】希伯来神话凝聚着圣经作者对当时自然界和社会生活的想象与解释,也在强化后人对世界与文明起源的理解。在创世神话、先知神话、列王神话中,文本通过主体身份的差异,对具体化的“人”的概念讲述上也呈现出不同的神人倾向。本文试从上述希伯来不同神话类型的人神关系入手,融入更多平民化视角的思考,细致的解读神话材料中的人神关系范式,试图探寻希伯来神话与其民族信仰体系间的关联,从而更深入地理解希伯来神话的民族特质。

【关键词】创世神话;人神关系;先知神话;列王神话

1. 引言

神话作为一种文化整体形式,包含了复杂的文化现象。希伯来文化作为人类宝贵的古文化遗产,迄今为止对东西方文化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如果说,一片土地上的社会文化和价值体系,是由其地理环境决定的。那么古希伯来作为多灾多难的民族,便是从地理环境的制约下生发出自己独特文化的民族。希伯来神话作为西方四大神话体系中对现实世界颇具影响力的一支,主要保存在《旧约全书》中,它作为犹太民族宗教信仰的经典,记录的是早期希伯来人从原始的氏族部落向民族群体转化的过程,在今天却鲜少被冠以“神话”提及,则多被当作“历史”看待。可以说,神话与历史的统一是希伯来神话的显著特点。一些希伯来语报纸以极大的热情报道考古发现,《犹太汇报》曾说,亚述人的石碑提到了圣经中的人名和地名,证明圣经这部书应该具有历史的权威性。[1]加之希伯来民族从巴比伦时期的异教偶像崇拜逐渐转型到独一神思想崇拜的影响,“人神关系的交流”也成为希伯来神话庞大叙事的核心。

在希伯来神话中存在着大量的神学色彩,人与神的关系密不可分。若借用现代批评方法把圣经当作文学文本阅读,便可发现圣经中的文类可包括神话、传说、诗歌和叙事文。它关涉到宇宙和人类的起源、人类始祖的堕落、大洪水传说等诸多内容。而这些神话,正如马克思所言:“都是用想象和借助想象以征服自然力,支配自然力,把自然力加以形象化。”[2]这些古老神话传递出的信息,既凝聚着圣经作者对于当时自然界和社会生活的想象与解释,也在启迪后人不断强化对世界与文明起源的理解。信神者依赖神的神谕或告示来行动,以实现神的功能性与绝对性。在神话原型的想象中,被创造的人则通过对神虔诚的反复检验,神的绝对权威在人与神的交往中得到了全新的确立,最终实现人与神的共同意志。

2. 创世神话:神对人的创造

创世神话是人类摆脱混沌的第一声呐喊,也是人类从自然走向文明的第一批瑰宝。希伯来神话对宇宙起源,人类起源问题的解答体现了对世界本体的哲学思辨。主要保存在《旧约·创世记》中,但由于“摩西五经”是不同典籍材料编篡组合而成,而存在两个创世版本,它们相互间即有相同又有所差别。在希伯来创世神话部分,祭司本的《旧约·创世记》第一章首句“起初神创造天地。(《旧约·创世记》1:1)[3]”通过诉诸于神的创造,解决了世界与人的来源问题。“起初”代表着宇宙的绝对开端,在此之前一切从无,天地未分所以即混沌。“地是空虚混沌,渊面黑暗,神的灵运行在水面上。(《旧约·创世记》1:2)”上帝的魂灵在水面上无声无息的运行,混沌在这里不是宇宙创世前的状态,而是上帝最初创造的天地的状态并侧面暗示出人类意识需要从混沌朦胧的状态解脱出来。创世的主角神出场,神被视为超越自然之上的精神存在,超越宇宙的开端,以绝对至上的形象出现。亚卫本则以耶和华神还未降雨的干旱状态为起点“野地还没有草木,田间的菜蔬还没有长起来,因为耶和华神还没有降雨在地上,也没有人耕地。(《旧约·创世记》2:5)”,在现实反映神话时期迦南地区的自然状况下,定下神的意志对人类行为与生存状态的决定性以“蒙神恩典”形式的基调。

“六天创世”通过六个阶段展现了宇宙演化模式。在叙述的层级中由第一天(1:3~5)神创造了光,并区分了昼夜。通过神说“要有光,就有了光”为犹太人心目中最崇高伟大的神定下了基调。第二天(1:6~8)神用空气,分开上水和下水。并将空气称为“天”。第三天(1:9~13)神创造“陆”“海”及结种子的果蔬植物。第四天(1:14~19)神创造日月。第五天(1:20~23)神创造天上的飞鸟,水中的游鱼。第六天(1:24~31)神创造出野兽与人类。前三天创世中,神通过分开的方式创造了自然系统。在后三天通过创造的方式为自然系统中注入生灵。在浑沌与秩序的对立中,神用“分开”与“注入”创造方式,井然有序的展示神创世秩序的规律与系统性。

在神创造人类的环节,神以自己的形象创造人类,解释了人形象由来。“神就照着自己的形像造人,乃是照着他的形像造男造女。(《旧约·创世记》1:27)”亚卫本不仅描述神用泥土造出人类始祖亚当,还细致的写出神赋予亚当生命,是通过将生气吹入它的鼻孔。并为亚当建造提供居所与食物的乐园,给予亚当动物命名权,并为其造出配偶夏娃陪伴。人在这里虽然此时还未具备思维判断的能力,以上帝玩偶性质的身份存在,但相对于其它上帝的所造之物而言,仍带有地位的特殊性。而在伊甸园神话人类始祖亚当和夏娃对神悖逆部分的描述中,人类违背神禁食善恶果的旨令将神人间和谐安宁的状态打破,神对人丧失信任将人类逐出伊甸园。值得注意的是,上帝对待生命树的态度与《创世记》2:9,16,17对生命树果实可吃的默许形成的先明对比。

“耶和华神使各样的树从地里长出来,可以悦人的眼目,其上的果子好作食物。园子当中又有生命树和分别善恶的树。”(《旧约·创世记》2:9)

“耶和华神吩咐他说:园中各样树上的果子,你可以随意吃。”(《旧约·创世记》2:16)

“耶和华神说,那人已经与我们相似,能知道善恶。现在恐怕他伸手又摘生命树的果子吃,就永远活着。”(《旧约·创世记》3:22)

“耶和华神便打发他出伊甸园去,耕种他所自出之土。”(《旧约·创世记》3:23)

前后态度差异的缘由在原文“你吃的日子必定死(《旧约·创世记》2:17)”得到回应。在这里神与人之间不存在血缘联系,而是以约的形式。上帝因人类的悖逆而对人类丧失信任,生命树果子是对必死惩罚的二律背反,得到永生最捷径的便是吃生命果,可吃生命果又会被惩罚致死。通过亚卫版本的解读。首先,透过人类因罪而堕落的画面,神用生死大事来约束人,也并未阻挡人的背叛。当人拥有与神般的判断能力后,也意味着精神的解放。人不再是神单纯的玩物。人类被驱逐伊甸园虽作为沉重的惩罚,却换来了人类的自由。神亲手创造了与自己对抗的力量人,从而开启了人神对抗又救赎的主题。其次,故事里对生活中节气、习惯、风俗、生活方式及社会制度的推原解释,消解了现实人类对生活不完美的抱怨,引导人们通过神与人之间关系的反思,更好的为不完美的生活找寻生命的意义与价值。可见,神与人之间是一种位格性的联系。上帝以原始域的形象出现,孕育一切,包括大地、水、天空、黑暗、神灵等等,它们植根于原始域,从日常生活的细枝末节,到事关宏旨的道德大义也受制于上帝的法则。希伯来神话中的浑沌,是指上帝创造万物前的状态。在宇宙的创造方式上希伯来神话也区别于中国神话是以神死肢体生化万物创造形式,而是天地万物都由上帝的命令而出,完全凭借意志创造。在人神的形象上。由于希伯来传统中,神与人之间不存在血缘联系,而是以约的形式。希伯来神话中也无半神半人式的英雄。神的形象、人性之罪等不仅说明了人与神的具体联系,也说明了人神悬隔、界限截然。所以在上帝这里是不存在让人类永生的选项的,人类的生死只能由上帝做主。人成为神所创造之物,神造的契约以绝对的权威确立了万物与神的关系,神本的主导地位。

3. 先知神话:人与神的沟通桥梁

先知,在希伯来神话中是一个不可或缺的角色。以先知名独立著书的古典先知共有16位。[4]这些担任先知的人身份阶级性别各不相同,有的出身微寒,有的王室贵胄,但都需要经由上帝被动的拣选,不同于早期先知由异象梦境感知上帝的神谕,古典先知则通过转述神语,来传达对民族,家国命运的预言。通过直接言说上帝之语使得先知神话中的上帝更具民族历史之主的地位。先知通过代表神的“审判”“安慰”或“拯救”的方式奔走在国家,掌权者,民众之中。作为抗衡君权的力量存在,先知在内忧外患的社会困境,与严酷的政治背景下充当着社会的批评家,民族精神的领路人、政治改革的倡导者,在犹太民族的历史、政治和宗教中发挥着极其重要的作用。

神话文本中,先知与神的关系是双向联结的。[5]自摩西时代起,上帝与人的联结不再那么紧密,也不再以主动现身的方式对人进行说教惩处,并且规定见到神的样子便是必死之日。以此来捍卫神的至高形象,从而消解神存在却避而不现的疑虑,转而以先知之言进行转述的方式,对民众做出合理的交代,搭建神人沟通的桥梁。

“末日先知”以赛亚用末日审判的观念,警告背离上帝的民众将受到耶和华的审判和惩罚,来塑造威严、可畏上帝的形象。“流泪的先知”耶利米在遭到统治者的排斥,屡次遭受毒打与监禁,仍然矢志不渝,在家国命运的奔走呼告中。“以色列的牧者”以西结从祭司的角度讲述耶路撒冷的重建,并通过上帝将“取出他们硬如石头的心,给他们换上一颗血肉之心”(《圣经·以西结书》36:26)传达复活的消息来拯救绝望的人民。“爱的先知”何西阿用夫妻之爱的方式诠释了神对以色列民的包容之爱。“公义的先知”阿摩司通过言论的逻辑性、客观性,在道德层面谴责以色列人对上帝公义法则的背离,还打破以色列人与耶和华的关系狭隘的民族壁垒,将耶和华神推向普世神。在希伯来的神话中先知不仅要忠于自己的职份,保持对上帝传讲的忠实性,还承担着本民族精神发展指引的责任。

先知的劝谏与谴责尽管目的是惊醒与拯救世人,但最终都导向了对耶和华独一至上神的信靠。其中,民众在经由先知代言上帝传播神学思想时所结合历史处境的特点,将希伯来的历史视作上帝的作为,在进一步拓宽神的形象上完善耶和华神灵性。另一方面,先知借由上帝之手,将历史的发展视为上帝的救世计划,而自己作为神巩固地位的发言人,在神以鼓励,启示,或施以神迹庇佑的扶持下,增加自身的公信力,进一步向公众确证先知与神同在的事实,来满足民众对耶和华“历史之主”神性的期望,凸显神的“救世”形象的至上性,指导希伯来人的信仰生活,推动犹太宗教的独一神信仰的形成。因此,先知神话在讲述先知行神谕的过程中,是经由所在历史境况丰富人神关系的内涵,不仅促使耶和华形象更具立体性,还在耶和华的“普世性”中找到其在历史处境中的具体呈现与作为。

4. 列王神话:人与神的交流

作为大洪水挪亚族支的延续,亚伯拉罕家族拉开了希伯来民族的史诗。希伯来列王神话涵盖了氏族的族长,建国的领袖,及历代君王。神话中对列王的描述也是对真实人性的描述,在神人关系上,神与人之间体现了选择与被选择、人对神信仰的不确定性(质疑与对话)和人神之间通过财富等手段不断巩固的过程。即使作为部族的领袖,他们也毁誉参半,人性的光辉与阴暗都在言语与行动间细致的刻画出来。

人与神的交流以人神之约为前提,人神之约不仅使希伯来民族将这种契约精神融于世俗生活中,在波折发展的人神关系中奠定了基于个体的民族认同感。从亚伯拉罕阶段的人与神可直面对话到摩西时代高高在上、充满神秘感的神。神人关系的骤然改变,多神崇拜、人性的堕落,神在人面前显得格外神秘、威严,对人刻意的保持着距离“不要近前来”与语气表达的严厉,及在《出埃及记》一口气对埃及人降下九种灾祸的战神形象,进一步强调了上帝的权威。人对神开始敬畏、惧怕。士师时代神人之间感情因战地氛围关系都较为单一,在战争时神以“万军之主”而存在,生活中则主要反映在神对以色列人背叛自己的态度上。但较摩西时代,神对人则显得宽容得多。王国时代神人关系表现为惩罚与救赎的双重含义。一方面由于异神信仰的冲击导致犹太人对神的一再背弃;另一方面又由于先知和不定期的清教运动(北国有耶户清洗革命,南国有申命运动)使神的形象更加全能,人对神的依赖更加强烈。囚虏时代,先知使人在面对残酷的现实面前相信诚心忏悔,神必救赎人。在叙事中人对神的信仰得到真正稳固,神人关系自此走向成熟稳定。

神始终贯穿在历代王国的统治当中,列王的上位与统治能力,仿佛被上帝的意志所操控,列王沦为神统治人间以色列国的工具。可见,神话文本中人与神关系的破裂多是因人企图超越神给人的界限。神有无限的智慧全知全能无始无终这些都是人不可企及的人只要想获得与神平等的地位就会坠入万劫难复的罪的渊蔽。人虽然具有神的形象但这只能说明人是属于神的而不是说人可以等于神。说到底人就是一个有限的受造物而神却是无限的创造者。因此神人之间截然的分野是不可能消除或跨越的。列王因对上帝的虔诚顺服而获得上帝的神力相助,若失去上帝的信任,君王的权力就会被瓦解,国家就会处于灾难。上帝用列王的行为来决定全体民众的安危,来警醒君主与神同在的必要性。再一次强化了全体民众上至君王下至百姓在主宰世界的神面前,顺服是人的唯一选择。

5. 结语

希伯来神话文本中的“神”在各种层面上,是普遍优于人类的,至高无上的存在,它的伦理守则建立在神爱的情感基础上。这种独一神信仰,也带来了希伯来神话叙述方式的独特性。即在神话中以耶和华的神圣意志在人类自身发展过程中启示为主线。讲述这位具有道德属性的公义的神。如何按照“公义”的标准来评判人。因此,神话叙事在面对创造一切、主宰一切、审判一切的上帝叙述时,依照“以信为德,因信得力”的神学框架,将“冲突”和“背叛”作为人神关系构建的动力,神被作为“公义”的一方,人则视为“原罪”的一方。在描述人神关系的种种碰撞、冲突和背叛与变形的表达中,人神关系间互助性不断建立在“约”之下的“罪”与“救赎”,表现出一种基于契约精神下的行为实践。但在表述人的“不完满”与神的“完备”时,“神”与人类的关系是有交流和交互的,人神关系中的“护法”,也由人神双方利益交换构成联系。由此看来,希伯来神话确实提醒人们清醒地意识到自我的局限性,认识到人的行为须接受制度约束的重要性,神的信仰督促着人的自我反思与约束,人的信靠强化着神的完备。而这一切无非是为了又一个更加美好的人间世界。

参考文献

[1]Yaakov Shavit & Mordechai Eran, The Hebrew Bible Reborn: From Holy Scripture to the Book of Books,p.177.

[2]罗中起.马克思的神话理论——兼评神话学研究中的几种观念[J].辽宁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4(03):109-114.

[3]圣经[M].上海: 中国基督教两会,中国基督教协会, 2008.

[4]徐新.犹太文化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

谢选骏.神话与民族精神[M].济南:山东文艺出版社,19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