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然的“中和”

(整期优先)网络出版时间:2011-0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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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然的“中和”

陈海峰

陈海峰

(襄樊职业技术学院医学院,湖北襄樊,441021)

摘要:皎然的“中和”思想是儒家“中和”思想与佛学“中道”思想的糅合,是皎然建立其诗学体系的理论基础之一。

关键词:皎然;诗式;中和;禅宗;中道

中图分类号:B22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3-0992(2011)04-0159-02

对于皎然《诗式》中表现的中和美思想,王运熙、顾易生所编《中国文学批评通史》隋唐五代卷[1](p245-246)、张少康、刘三富《中国文学理论批评发展史》[2](p347-348)等都有论述,罗根泽先生在评论了《诗式》的诸多条目后说“大体都是‘叩其两端’,希望‘恰倒好处’”,[3](p329)但似乎都言之未详。诸如:“渊源于儒家的经典”,究竟关系如何?对“中和”的追求是否仅是美学风格的追求?

《诗式》并未直接用“中和”这一概念,如果算有,也许是卷一“邺中集”条所说的“邺中七子,陈王最高。刘桢辞气偏,王得其中”。更多的是在具体的表达中隐含着这一思想。卷一:

气高而不怒,怒则失于风流;力劲而不露,露则伤于斤斧;情多而不暗,暗则蹶于拙钝;才赡而不疏,疏则损于筋脉。(诗有四不)

要力全而不苦涩,要气足而不怒张。(诗有二要)

虽有道情,而离深僻;虽用经史,而离书生;虽尚高逸,而离迂远;虽欲飞动,而离轻浮。(诗有四离)

以虚诞而为高古;以缓慢而为淡泞;以错用意而为独善;以诡怪而为新奇;以烂熟而为稳约;以气劣弱而为容易。(诗有六迷)

至险而不僻;至奇而不差;至丽而自然;至苦而无迹;至近而意远;至放而不迂;至难而状易。(诗有七至)

正如诸论家所指出,上列数条非常明确集中地表现出皎然对“中和”的追求。

《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论语·八佾》)

这是孔子对《关雎》表达的情感的评价,是关乎诗歌的“质”的问题,它强调的是诗歌内容要有一定的限度,体现了孔子“中庸”、“中和”思想在评论文艺上的运用。皎然最关心的是诗歌创作本身的问题,所以对他影响最大的也许应是“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论语·雍也》),皎然则从诗歌艺术本身的特性出发,对作者、诗歌创作、作品本文、鉴赏等诸多方面都进行了深入探讨,努力寻求把各种范畴整合为诗歌艺术的和谐整体的最佳点。

例如“诗有四不”、“诗有二要”两条都是从作者和作品两方面来论述的,“气、力、情、才”首先存在于作者胸中,运用于创作过程,体现于作品,因而是一个非常复杂的转化过程。“失于风流、伤于斤斧、蹶于拙钝、损于筋脉”都是作品中体现出的不和谐,而这些不和谐是由于“气、力、情、才”运用中的不和谐造成的,因而创作中作者就要努力把握好表达的尺度,才能达到“气高、力劲、情多、才赡”的,“气、力、情、才”并非多多益善,而是需要作者精心控制,所以作者必须运用“中和”思维,调适“气、力、情、才”,使它们和谐适度,然后才能发为作品的恰倒好处,形成“中和”之美。“二要”看似重复,实则是对“四不”中“气、力”的补充,所以就成为“气高足而不怒不张,力劲全而不露不涩”,显得更全面严整。皎然这里把两方面对举,让读者从两面进行关照,从而“使无天机者坐致天机”。我们看到皎然的“中和”与儒家的“中和”的确是相通的,都强调处理问题时“执两用中”,追求一种和谐平衡关系。

但我们也看到皎然的“中和”与儒家的“中和”又有不同:儒家的“中和”往往是在同质的“两”之间寻求恰当的度,皎然的“中和”还努力寻求异质甚至对立范畴的并立融合从而达到和谐,这一点最可从其诗学理论结构的建立中见出。

《诗式》给人的初步印象是找不到一个中心,张少康先生认为“实际上则是围绕诗境而展开的”[2](p346);而王运熙、顾易生《中国文学批评通史隋唐五代卷》则说卷一“着重说明作诗的原则和方法,……这些条目一般文辞简要,内容却颇丰富,……”又说“其中‘诗有四深’是带有纲领性的一条”。[1](p331)诸家都想给《诗式》诗学思想寻找一个中心。

我觉得皎然正是想隐蔽这个“中心”。首先,从卷一条目的排列看,“明势”、“明作用”、“明四声”显然和“诗有四深”密切相关,但中间却夹着“诗有四不”,而“四深”中的“用事”更远远地隔于十个条目之后;与“四不”密切联系的“二要”也是被隔开的;又如,先列了“诗有五格”,后又有“三格四品”、“品藻”条又有“华艳、体裁”来评品诗歌。通观卷一诸条,几乎涉及诗歌创作、评品、鉴赏的所有方面,皎然深感诗歌艺术的复杂,同时也感到了建立理论体系和品鉴标准的困难,所以想尽可能全面公允地来建构其理论体系,同时提醒读者也不要固执一端,而应当全面认识诗歌创作、鉴赏的复杂性。因此,皎然有意把创作、评品、鉴赏各方面的内容穿插述出,把不同的标准并列并用,不免让我们多感其充满矛盾。

例如关于“用事”,“皎然对用事采取了折中调和的办法,他认为比喻性的征引古人古事不算用事,这就为诗歌的用事进行开脱,为它们提供理论基础。他的见解不一定合理,但显示出他对这个不容回避的问题进行调解的努力。”[1](P343);而罗根泽先生则认为“五格是反用事的”[3](p326);事实上皎然在此问题上的态度是十分暧昧的。一方面,他似乎不赞成用事,另一方面他又在“四深”、“用事”、“语似用事义非用事”中为用事大开方便之门。他明明以用事与否及妙拙分“诗有五格”,卷一又另有“三格四品”。我们再看他对谢灵运的评品,卷一“文章宗旨”条云“康乐公早岁能文,性颖神彻。及通内典,心地更精。故所作诗,发皆造极,……《临池上楼》,识度高明,盖诗中之日月也,安可扳援哉?惠休所评‘谢诗如芙蓉出水’,斯言颇近矣。”,而“品藻”条说“其华艳,如百叶芙蓉,菡萏照水”,显然是赞誉此诗是诗中极品,但在“五格”评诗时,这首诗却放在第二格,这说明在皎然眼里这两种评诗标准是很不相同的,但又都是可取的,因而造成评价结果的差异。

皎然这种思想方法,显然是深受佛学影响的。皎然是僧人,他的宗系较复杂,他的佛学思想也有一个发展过程,不过我们仅从当时最常见的大乘佛学经典中就可以看出端倪:

《大乘起信论》:

若知一切法虽说无有能说可说,虽念亦无能可念,是名随顺。[4](P20)

佛法虽然讲出来了,但我们不能执着于“说”出来的“法”,也不能执着于自己的“念”——即对“法”的理解,才是对“法”的正确态度。佛经中充满了这种取消对立的“不二法门”,皎然在建立自己的诗学体系时,显然借鉴了“不二法门”思想方法,他想使自己的诗学体系“通达无碍”。

皎然最终是倾向于南宗禅的[5](p350-352),《诗式》定稿在他的晚年,当时正是南宗禅盛行之时[6](p207-287)。南宗禅的“对法”、“中道”和儒家的“中和”可以说是相通的,但南宗禅的“中道”事实上又向前迈出了一步:

若三处俱空,,即是本体空寂。惟有中道亦不在其中。中道义因边而立,犹如三指并同,要因两边,始立中指;若无两边,中指亦无。经云:虚空无中边,诸佛身亦然。[7](p12-13)

庐山法师问:“何者是中道义?”答曰:“边义即是。”问:“今问中道义,何故答边道义是?”答曰:“今言中道者,要因边义立,若其不立边,中道亦不立。”[7](p66)

为了说法的“方便”,所以才立有“中”、“边”,但不能因而执“中”执“边”,所以神会强调说:“见无念者,中道第一义谛。”[8](p39)最终的、最高的境界是要靠“悟”的,所以皎然说:“夫诗人造极之旨,必在神诣,得之者妙无二门”,反过来,也不能因此取消“说法”,所以皎然要“通识四面”,正“好丹非素之失”。

总之,皎然对“中和”的追求贯穿了《诗式》全篇,这种“中和”思想是佛学“中道”思想与儒家“中和”思想的糅合,从而使他的这种“中和”更显灵活、飘忽,更具包容性,更适合表达艺术这一高度复杂的文化样式,成为皎然建立其诗学体系的理论基础之一。

参考文献:

[1]王运熙、顾易生.中国文学批评通史(隋唐五代卷)[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

[2]张少康、刘三富.中国文学理论批评发展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5.

[3]罗根泽.中国文学批评史[M].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03

[4]高振农.《大乘起信论》校释[M].北京:中华书局.1992

[5]蒋寅.大历诗人研究(上编)[M].北京:中华书局.1995

[6]杜继文、魏道儒.中国禅宗通史[M].江苏古籍出版社.1993

[7]杨曾文编校.神会和尚禅话录[M].北京:中华书局.19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