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新编》的现代意义——以《理水》为例

(整期优先)网络出版时间:2021-0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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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新编》的现代意义——以《理水》为例

李江春

武汉大学,湖北武汉 430000


摘 要:《理水》是鲁迅在20世纪30年代中华民族面对生存危机时以历史故事为底本创作的,通过尖锐的讽喻,让我们认识到历史中正义与公理的不确定。他以史书记载为基础,又融入传说与现代内容,创造性地塑造了一个真实的英雄形象。这种文学创作的方式在现代依然值得我们学习。

关键词:鲁迅;《故事新编》;讽喻。


《故事新编》是鲁迅小说中比较特殊的一本,其成书于1922年至1935年这十三年间。在这段特殊的时期内,鲁迅经历了从新文化运动的骑手到颠沛民间的曲折过程。在序言中,鲁迅写下:“叙事有时也有一点旧书上的根据,有时却不过信口开河。而且因为自己的对于古人,不及对于今人的诚敬,所以仍不免时有油滑之处。”这里所提到的“信口开河”“油滑”是对传统历史文学写作方式的一次挑战,是对传统历史文学的突破,时至今日对我们的文学创作仍然有启发意义。接下来便以《故事新编》中的《理水》为例来进行分析。

一,《理水》的历史背景

在20世纪30年代,中华民族遭遇了双重危机。一方面是1931年发生的洪水,全国17个省、1亿多民众受灾,造成了大量生命财产损失。政府当局却救灾不力,部分官员乘机中饱私囊,个别文人还粉饰太平。1932年1月5日,鲁迅在《十字街头》第三期发表了《水灾即“建国”》一文对这些现象进行了讽刺。另一方面就是日本帝国主义的入侵。1932年1月,日军侵犯上海,同年3月又扶植溥仪建立伪满洲国。

水灾是《理水》的直接背景,文中叙述的事件与现实相呼应。开篇就引用《尚书·尧典》中的“汤汤洪水方割,浩浩怀山襄陵”来表现几年前那场洪水的灾害之大。《理水》作于1935年11月,集中针对洪水的文章已于1932年发表,而《理水》其实更对应日本入侵,中华民族陷入生死存亡之际,来势汹汹的洪灾正是对侵略者的隐喻。接下来 “只在文化山上,还聚集着许多学者,他们的食粮,是都从奇肱国用飞车运来的,因此不怕缺乏,因此也能够研究学问。”是对时政的叙述。在1932年10月,面对日军进逼,国民党政府准备携带古文物从北平搬到南京,北平文教界学者却联合向国民政府呈送意见书,以北平在政治和军事上并不重要为借口,试图让北平成为一座不设防的文化城,相当于把北平连同文物拱手送给侵略者。他们反对或不相信大禹,是指他们不信任抗争者,代表着消极投降的倾向。

类似的文人对英雄的质疑态度,政府消极投降的倾向在下文中大量的出现。面对洪灾,巡查大员想的是“不过第一要紧的是赶快派一批大木筏去,把学者们接上高原来。”“学者是文化的灵魂,只要文化存在,华夏也就存在,别的一切,倒还在其次……”这样的一批学者只想着保存自己,想着牺牲广大普通的人民群众来换取所谓的太平之世,这显然就是国民党政府的消极抗日政策的写照。

除此之外,自私自利、怯懦的国民性和腐败、形式主义的官场也进行了讽刺批判。大禹的出现竟是由遭遇了官兵飞石的民众头上的疙瘩来证明,代表被欺压的疙瘩反而成了一种荣耀。等待拯救的民众不关心大禹治水之法,只是关心大禹到底是人还是虫的八卦,膜拜那些欺压人民的官员。这里体现出鲁迅对国民劣根性的批评,人们不关心英雄的实干,而只是想从中获取一点乐子。

二,英雄的塑像

即便是如此自私怯懦的国民,我们民族却依然不断有“民族脊梁”式的英雄出现,他们“总在被摧毁,被抹杀,消灭于黑暗中,不能为大家所知道。”鲁迅用笔为这些英雄塑起了雕像。

大禹在治水之前首先面对的糟糕的舆论环境,因为有学者说:“禹来治水,一定不成功,如果他是鲧的儿子的话”“阔人的子孙都是阔人,坏人的子孙都是坏人”在学者鼓吹下,民众也不肯听命于大禹,派去巡查的大员们也通通敷衍了事,甚至对他提出的“导”的方法也一并否定,负面舆论的发酵和顽固不化的老思想都是治水的不利因素,洪灾不仅是天灾,更是人祸。

民族的英雄又岂会被困难吓退,无视不好的风评环境,更重要的是抓紧时间做实事,所以他“走旱路坐车,走水路坐船,走泥路坐橇,走山路坐轿”火速前往目的地开展工作。面对他人的质疑,坚定自己的科学方法,并与民众打成一片,成功获取了支持,使得治水能顺利进行下去。至此,一个人民英雄的塑像已经雕刻完毕,其高贵的品质和出色的才干展现在了读者面前。

在治水成功后回到京城,大禹为了能适应这个大社会,终于还是做出了改变,虽然还保留了原来的节俭朴素,但是在表面上也要装模做样,和那些大员相似,也就不再受到舆论的攻击了。这也是鲁迅想要表达的,过往那些民族脊梁功成之后往往又被迫融入之前的环境,农民起义者有多少成了皇帝,但这并不是英雄们本身的错。鲁迅表达出对他们未来的担忧,期望以此来唤醒人们。

鲁迅在结尾亲手破坏掉英雄的塑像,剥夺掉大禹身上神化的光环,消解掉大禹之前所表现出的崇高精神,把一个世俗化的大禹放在人民中间,民众对于那份“神圣”的恐惧也随之消解。这里也能表现出鲁迅的自我反省,首先觉醒过来的人一定是痛苦的,他既要启蒙大众的觉醒,又不能脱离大众,他不能完全脱离社会的种种愚态。将时间、地点进行一系列模糊化处理,把史书与传说想像相结合,脱离常规的写法才将这些英雄圣人从他们的光环中剥离,让读者能重新审视身为普通人的他们,让世俗化的他们讲述历史中的生命。

三,虚实的结合

碎片化的时空被糅合进传统的神话中,读者在阅读时也恍然间不知身处何时何地,在潜意识中将历史上的种种与现代进行对比,产生批判的意味。“试将记五代、南宋、明末的事情的和现今的状况一比较,就当惊心动魄于何其相似之甚,彷佛时间的流逝,独与我们中国无关,现在的中华民国也还是五代,是宋末,是明季。”

文中的一些时间与地点都被刻意进行了模糊化的处理,学者聚集之地是“文化山”,他们对话所用的语言既有汉语也有英汉参杂,又用诸如“一百零三张饼的功夫”来表示时间的流逝。鲁迅在用这样的写法故意混淆时间,让读者阅读时忘却时间。将时间与地点的差异抹平后,读者将惊讶地发现,以前发生过的事今日好像还在上演,更多的注意会被放在人类古往今来相似的生存困境与精神危机。阅读的重心从时间地点转移至“人”,这也体现了鲁迅的写作立足于对民族传统的体察与反思。

即便是虚构的时间与地点,鲁迅却同时遵循着历史文献中的记载。大禹和鲧的父子关系是依照《史记·夏本纪》中的记载“夏禹,名曰文命。禹之父曰鲧。”关于鲧治水失败的下场“大家终于知道鲧大人因为治了九整年的水,什么效验也没有,上头龙心震怒,把他充军到羽山去了”也是依据《尚书》中的“九载,绩用弗成”“殛鲧于羽山”。

更值得注意的事是,现代媒体的造神运动越演愈烈,大有广塑神像,收取香火钱的趋势,然而无论怎样高尚的英雄也依旧是人,不可能是完美无缺的,我们要透过那层神化的光环,看见他们在现实中的生存困境。同理,鲁迅在现代是否也是被一些人变成了高高在上的塑像呢?我们将他推上神坛,这最终导致他“不说话”,这并不是积极接受鲁迅精神的方法。我们应将他当作一个人来看待,消除隔阂。现代的我们,仍然在启蒙的路上。

参考文献

1,鲁迅:故事新编,文化生活出版社,1936年。

2,鲁迅:鲁迅全集,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

3,刘家思:正史笔调与现实讽喻—论鲁迅小说《理水》的大禹原型及其思想导向,鲁迅研究月刊,2018年07期。

4,王哲:“油滑“问题与《故事新编》—小说艺术的新探索,硕士学位论文,2013年。

5,宁淼:精神分析学视野下的《理水》,荆楚学术,2019年4月。

6,荣光启:显示灵魂的深者—试论《呐喊》《彷徨》叙事方式的现代转换,东方丛刊,1998年第三辑。

作者简介:李江春(1999年生),男,汉族,湖北宜昌人,武汉大学文学院本科在读,人文科学专业